冠狀病毒是地球發出的聲音

保育關注
薩提斯‧庫瑪(Satish Kumar),《Resurgence & Ecologist》雜誌榮譽編輯

 

我們能從目前的這危機學到什麼?

我們日後會把2020年記為「新冠肺炎年」。這一年外面儘管春光明媚、鳥語花香,因為有社交距離和封鎖措施,多數人都要留在家中。

我把「隔離檢疫」或自我隔離當作一種福賜,是避靜自省的好時機。我讀了魯米和哈菲茲,也讀了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。我讀了泰戈爾的著作。我想起隔離檢疫的英文quarantine與天主教大齋期(Lent)的關係,知道quarantine原來指耶穌在沙漠禁食那40天。所以對我來說,隔離檢疫正是內心獨處的時機。

但我也完全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個情況,對世上這麼多的苦難感到痛心。全世界都捲入一場前所未見的冠狀病毒危機中。我行年84,一生都從未經歷過這樣嚴峻可怕的局面。

這局面比戰爭狀態更為兇險。戰爭由人類發起,也可以給人類控制或結束。但冠狀病毒是大自然的力量展示,人類對之束手無策。現代人類相信,倚靠科技,我們可以征服大自然。但是大自然透過冠狀病毒非常清楚地告訴我們,這種人定勝天的說法只不過就是人類的狂妄。

征服大自然的人類欲望來自人類是與大自然分離,而且具備超強能力的想法。這種二元思維就是我們對很多大自然災難,例如森林大火、洪水以至氣候改變、全球暖化和新冠肺炎等瘟疫都沒有能力應付的根源。我們很像相信,無論如何,我們總會找到一些技術方案來征服大自然,從而令大自然屈服於人類之下的。

各地政府、工業家和科學家的努力應該放在研究出現冠狀病毒的根本原因,但他們卻致力於尋找抑制症狀的疫苗。疫苗可能是治標的方法,但我們有需要更明智地思考和行動。與期醫治症狀,我們更有需要應對這場危機的本因。

科學作家Laura Spinney在3月26日的《衛報》提出:「為什麼近幾十年來,人類感染源自動物的病毒出現得越來越頻密?」回答自己提出的問題時她說:「令我們接觸到這些病毒的是政治和經濟力量。這些力量關乎工業規模農業的興起,以及因此而導致的數以百萬計小農戶被邊緣化。他們被迫走到接近森林等不宜耕作,也是蝙蝠潛藏的地方,而蝙蝠就是冠狀病毒的淵藪。」

如果我們要解決冠狀病毒的起因,而不僅僅是症狀,我們就要恢復推行生態再生農業,恢復人類規模、本地化、低碳和有機的耕種方法。食物不是商品,而耕種也不應以財務收益為動機。耕種的目的是用健康食物去養活人,金錢只是達到目的的手段。農業的最終目標是生產有營養的食物而又不至削弱土壤的健康。為了圖利或賺錢而耕種,就會直接或間接引起冠狀病毒!

要針對新冠肺炎危機的成因,我們需要學會在大自然的法則下與大自然和諧共處。與任何其他生命形態一樣,人類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。因此,與大自然和諧共處是這個時代的當急要務,而我們人類的第一課就是要一起從冠狀病毒汲取教訓。

我們要學的第二課就是要知道所有人類行為都會有後果。過去百多年來,人類的活動令生物多樣性不斷減少、碳排放不斷增加,產生的溫室氣體導致氣候變化。由於人類活動,海洋受塑膠污染、土壤受人工化學品毒害、雨林以前所未見的速度消失。所有這些負面的人類活動必然會帶來一些災難性後果,短期的就如冠狀病毒,長期的就如全球暖化和氣候改變。

大自然正透過冠狀病毒危機發出強烈的信息。這是個警號,提醒我們不可以無休止地繼續製造污染和廢物,以為我們的所作所為是沒有後果的。

現代人類文明已對大自然施加了數之不盡的傷痛和破壞。現在我們正承受著後果。我們必須接受我們行為的後果而作出改變。我們必須進而建立一個新範式。如果我們要恢復世人的健康,就得恢復我們這個珍貴地球的健康。治療世人與治療地球是同一回事,因此我們要為治療地球而做盡一切應做的事。只有正面的行動才會帶來正面的結果,這就是「因果業報」的法則。

「市場」、「錢財」、「物質主義」這三個英文以m開頭的概念,主宰現代人類思維已為時過久,現在是時候讓我們放慢步伐,懷著謙卑去聆聽大自然和地球的聲音。我們必需把以往的三個m,用另外三個英文以s開頭的概念去替代,這三個概念就是「土壤」、「心靈」、「社會」。

大自然是仁慈、慷慨、善良、關顧的。在大自然中,一切事物都會成為過去,所以長遠來說,人類必需積極應對這趟瘟疫危機,以之作為契機去重新策劃我們的農業、經濟、政治制度和生活方式。我們需學習尊重荒野之地。我們需學習公開讚頌生命的繽紛美態和多元多樣。我們需要認識到人類是大自然的組成部分。換言之,我們對大自然做什麼就是對自己做什麼。我們都相互連結、相互關連。我們是相互依靠的。我們都是同一地球社區和同一地球家庭的成員。

如果這種理解和世界觀成為我們意識不可劃分的部分,也成為主流社會的組建原則之一,我們就會有不同的首要考慮和不同的價值準則。我們不會再不惜一切代價地追求經濟增長,而會致力增進人類和地球的福祉。

在新冠肺炎疫情過後便一切如舊不應該是一個選項。在冠狀病毒瘟疫發生前,人類社會已受到貪婪病毒瘟疫牢牢擺布。因為貪婪病毒,為了讓路給工業化農業而進行的皆伐已令森林漸漸死去,湖泊河流已因為污染而漸漸死去,香料已因為沒有自然產地而漸漸死去,小童已因為營養不良而漸漸死去,窮人已因為飢餓而在貧民窟中漸漸死去,戰難者已在難民營中漸漸死去。這些死亡和破壞都是貪婪病毒的後果。

詩人兼小說家Ben Okri在3月27日的《衛報》寫道:「真正的悲劇是我們經歷過這趟瘟疫後竟沒有什麼長進,就好像所有死亡和痛苦都沒有意義一樣。」

危機也是機遇。大自然在進化過程中曾經有過很多危機。生命是在漫長的地質年代中通過奮鬥而演變的。說不定這趟痛苦的冠狀病毒瘟疫會催生一種新意識:生命一體的意識、關顧和分享的意識、愛的意識。誰知道呢?

我們已經看到這種新意識的一些奇妙跡象。醫生護士冒著風險救援受病毒感染者是無私服務的光輝典範。數以十萬計的普通市民自願走出來幫助國民保健署,而各地社區亦有無數的助理人員照顧老人和病者。連英國政府也暫停執行所有財務規則,致力協助個別人士、社區、慈善機構和各行各業。團結、慷慨、互助、互惠的精神亦到處可見。我們從各方各面都體驗到深厚的歸屬感、衷心的感激意和無條件的愛。

俄羅斯把載滿多架飛機的醫療設備送給意大利;中國也同樣向塞爾維亞送贈醫療物品。很多敵意被撇下。國與國正在合作,互相協助和支援,而不是互相競爭或戰鬥。

如果這些精神品質可以在非常時期出現,那平時又有何不可?只要我們在平時能夠合作協作,互敬互愛,非常情況出現的可能性就會減少。

除人類精神湧現外,我們也目睹污染的減少和自然環境的修復。海豚已開始在威尼斯的運河出現,孟買和北京等城市的上空也已經見到清澈藍天。碳排放已見減少,大家也可以再次吸到清新的空氣。如果在非常時期可以有良好的環境,那平時又有何不可?

我們可否奢望,這趟可怕的新冠肺炎疫情過後,每個人,每個社區和每個國家都學懂互相關愛、照顧他們的環境、創造出新的世界秩序?正如印度小說家Arundhati Roy指出:「歷史上所有全球大流行瘟疫都曾經迫令人類擺脫過去,重新構想他們的世界。新冠肺炎瘟疫也不例外,這場瘟疫是一道門戶,是由一個世界通往另一個世界的一道關閘。」

薩提斯‧庫瑪是《Elegant Simplicity》一書的作者,該書在網站www.resurgence.org/shop有售。